50.怀疑

  “凌霄阁”的顶层
  与其说是豪华住所，不如说是一个功能完备的前沿作战指挥节点。巨大的落地窗外本是俯瞰全岛的绝佳视野，但厚重的防弹单向玻璃隔绝了大部分自然光，只留下冷调的蓝色辅助照明，将房间映照得如同深海。
  墙壁上悬挂着多个巨大的电子屏幕，播放着云端岛关键区域的监控画面，不断细微变动的信号频谱图以及数条加密通讯频道的状态条。空气里弥漫着仪器低沉的运行嗡鸣和一丝冷冽的金属气息。
  顾铭泽脱下常服外套，随手搭在椅背，露出里面贴合腰线的战术背心，他走到主控台前，目光扫过频谱图上一个个跳动的光点。
  白天与陈芊芊那短暂的交锋，并未从他脑中散去。
  那个信号屏蔽器……绝非普通富豪出于隐私考虑会配备的款式，反应速度快得惊人，能在那瞬间精准拦截他的扫描脉冲，其技术含量和背后的意味，都绝非一个普通豪门千金该拥有的。
  她身上矛盾的点太多了，温婉无害的表象，与那反应所透露出的机警和隐藏的实力，看似娇柔却又独自出现在这风波中心的云端岛，身上还带着这种违禁品。
  疑虑的种子一旦种下，便迅速生根发芽。顾铭泽的直觉从未出过错，这个叫陈芊芊的女人，绝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。她是一团迷雾，一个需要被重新评估的危险变量。
  他走回办公桌，目光扫过桌上几份刚送来的调查资料，是关于岛上几个重点监控对象的初步背景汇总。他随手拿起翻了翻，大部分信息都在预料之中。
  这时，敲门声响起，叁短一长，特定节奏。 “进。”
  门滑开，一位身姿高挑挺拔，留着利落银色短发的女人走了进来。
  “队长。”姬雪将一份新的电子报告板递上前，“林苍南那边有动静了。他最近频繁接触几个境外匿名账户，而且，我们监测到，除了我们和陈家内部，还有另一股不明势力在监视他女儿林阮的住所。手法很专业，像是国际雇佣兵。”
  顾铭泽接过报告板，快速浏览。林苍南是陈隋的心腹管家，他的异常动向和女儿被多方监视，也侧面印证了陈家内部的确不太平，并且很可能与某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有关联。但他对陈家的内部倾轧并无兴趣，手指滑动，翻到了行动观察部分——主要是对陈洐之团队动向的记录。
  姬雪继续汇报：“陈洐之那边，大部分时间待在军方临时办公室，偶尔会与云端岛代理人邵成接触。他对‘海神号’顶层区域表现出明显关注，尝试过几次权限访问，都被系统挡了回去。目前看来，他的调查重心仍在霍家遗留的线索和那个老约翰逊船长身上。”
  顾铭泽嗯了一声，目光依旧停留在报告上，然而，当报告最后附上的个人信息页滑过屏幕时，他的手指停顿了一下。那是陈芊芊的资料。
  页面上的女子笑容温婉，背景介绍泛善可陈：陈家养女，深居简出，性情柔顺，协助管理部分家族慈善事务，与霍家叁子曾有婚约（已解除），社交痕迹干净得像一张白纸。
  姬雪注意到了他这细微的停顿，出于职责补充道：“陈芊芊，陈家现任家主陈隋名义上的‘养女’，实际上是其亲生女儿。对外宣称养女，只是因为未能遗传到陈家世代引以为傲的红眸。陈家那些老古董认为红眸才是他们所谓‘古老尊贵血统’的象征。”
  “红眼睛？”顾铭泽嗤笑一声，毫不掩饰对这种腐朽血脉论的反感：“跟得了什么怪病似的，不过是基因突变导致的虹膜色素缺失，在强光下畏光，夜间视力可能还差点，有什么好骄傲的。”
  他下意识想起那双冷静剔透，深不见底的黑眸。对比资料上冷冰冰的文字，他很难将那个在泳池边看似柔弱受惊的女人，与“危险”二字完全划等号，但直觉却不断发出警报。
  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让他将这份资料的威胁等级在心中悄然上调，比起那些“高贵”的红眸，这双黑眼睛，反而让他觉得更……危险，也更真实。
  他将报告板丢回桌上，发出清脆一声响。 “陈家那摊烂账我没兴趣。盯紧林苍南，查清那股未知势力的来历。陈洐之那边……也继续观察，但暂时不要干扰他的行动。”
  姬雪点头：“明白。那我们现在是否需要对陈家，采取更进一步的监控或……”
  “不必。”顾铭泽打断她，声音冷硬，“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。陈隋不是简单角色，动了陈家，牵扯太广。而且……没有确凿证据直接指向陈家与案件核心有关。你和严阳照常监视，重点还是老约翰逊和‘海神号’的物流记录，以及拍卖会期间可能出现的异常交易信号。”
  “是。”姬雪领命，不再多言，转身离开了房间。
  房间重新恢复寂静。顾铭泽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叩着冰冷的桌面。那个微弱的屏蔽反馈……陈芊芊……陈洐之……陈家……这些碎片在他脑中盘旋，暂时还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案，但一种直觉告诉他，这个看似温顺的陈家千金，或许是解开某个关键节点的重要变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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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几乎是同一时间，“揽月台”陈芊芊的套房内。 敲门声响起，节奏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随意。
  瑞知秋打开门，一个穿着潮流卫衣、头发挑染了几缕亮蓝色的年轻男人斜倚在门框上，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，是Black。
  “哟，晚上好。”Black含糊地打了个招呼，视线越过瑞知秋，落在客厅里的陈芊芊身上。
  陈芊芊微微颔首，瑞知秋便侧身让他进来。
  Black晃悠着走进来，目光在套房里随意扫了一圈，最后落在陈芊芊身上，挑了挑眉：“Ghost让我来的，东西呢？”
  陈芊芊直接将那枚小巧的信号屏蔽器递了过去，言简意赅：“今天碰上个扫描，它震了一下。”
  Black接过屏蔽器，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，又从随身包里拿出一个微型检测仪连接上去，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了几下。几分钟后，他啧了一声，拔出棒棒糖。
  “这东西吧，”他晃了晃屏蔽器，“质量还行，但也不是什么顶尖货色。它工作原理是在特定频段的强扫描过来时，瞬间激发一个反向干扰场把它顶回去。就像在水里扔了块石头，肯定会泛起涟漪。”他看向陈芊芊，表情难得认真了点，“虽然这能量涟漪非常非常微弱，但如果在对方刚刚进行过广谱扫描，环境信号底噪被摸清的情况下，这种瞬间出现的、不正常的‘平静区’……理论上是有可能被捕捉到的，尤其对方要是设备够牛、操作的人又够敏锐的话。”
  陈芊芊了然：“有办法解决吗？或者让它更隐蔽？”
  Black摇了摇头，把棒棒糖重新塞回嘴里：“陈大小姐……不，Hecate女士，我跟Ghost主要是搞网络入侵和数据破解的，这种硬件层面的电子对抗，属于另一个专业领域了，咱俩又不是军工厂出来的，玩不转这个。你得找更专业的人士。”
  陈芊芊沉默片刻，点了点头，对瑞知秋示意了一下。瑞知秋上前，将一个装着不菲酬金的信封递向Black。
  但Black只是瞥了一眼，并没有接，他耸耸肩，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痞气：“谢了，不过这次算了，Ghost开口了，我总不能收钱。”
  陈芊芊微微挑眉，有些意外。这些游走于灰色地带的人，向来拿钱办事，银货两讫。
  “你们是朋友？”她问。
  Black咧嘴一笑，露出一颗尖虎牙：“算是吧，那丫头挺有意思的，对我胃口。”他摆摆手，转身朝门外走去，“东西没问题，就是下次小心点，尽量别在人家刚扫完描的时候用。走了。”
  “谢谢提醒。”陈芊芊颔首，语气听不出情绪，“也替我谢谢明儿。”
  瑞知秋送Black出去后，轻轻关上门。
  陈芊芊拿起桌上那枚小小的屏蔽器，指尖冰凉。
  既然已经被察觉，既然无法完全隐藏，那再藏着掖着也无意义。她眼底掠过疯狂的狠戾，将屏蔽器随手扔进旁边的装饰盒里。
  索性都坦诚相见。
  顾铭泽……这个名字在她舌尖滚过，带起一阵浓郁的厌恶，她的手指缓缓收紧，指尖嵌入掌心。
  这场游戏，她奉陪到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