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于心疼,他自然是心疼的。
但他并没有干涉奉天道人教导她的意思。
龙族教养幼龙的方式也比这要残酷的多,按照他们的观念,血与伤痛才能造出真正的神龙,才能让族人在面临劫难时有一搏之力,而非是引颈受戮。
倘若她并非地府伴生之人,只想安逸一生,他也愿意将她视若珍宝,护她一生。
可她很积极。
比他,比奉天道人,甚至是比天庭都要积极。
那他就应该支持她学习,包容她的冒险,扫除额外的障碍。
叶听荷也确实不需要任何人心疼自己,嘴上说说而已,所以在听到他的话后,立刻被另外的事情吸引注意。
她:“他们把你赶到院子里去了?”
话一出口,她就已经确信了。
自家相公脾气好,又是上门女婿,叶家人多嚣张跋扈,她不在的时候,那些人指不定怎么欺负他呢。
“称不上赶。”长烆不在意地说,“来的人很多,他们有些站不下,有人说让我出来看着煎药,我也觉着没必要跟她们挤,便出来了。”
“不过我也没有去看着煎药,就在院子里看之前种的花。”
想到昆玉城红娘说过的话,他顿了顿,才说:“我本想等着你回来一起看的,没想到它们状态都变得不太好,你也出了意外。”
叶听荷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难过。
哀物之衰,哀人之伤。
若有光华的无瑕面容透着悲悯,实在是动人。
让她生出了一些阴暗的想法。
想见他悲恸,想看他落泪。
“咳咳……”叶听荷猛地咳嗽两声,打断自己的臆想,温声道歉,“让你担忧了。早知道会有后面的事,我就跟你一起回来了。”
她觉得自己不能总这样背着他搞事,一需要召唤怜梦他们就把他支开。
会影响夫妻之间的信任。
得想个办法忽悠他(划掉),合理地解释她的某些行为。
在安抚了长烆几句后,叶听荷试探地说:“你应该知道,我跟老师主要是学习如何收服和超度鬼物吧?”
长烆点头。
她继续说:“因为体质特殊,老师教我的方式与世俗不同,我使用的手段也与常人有些许不同。”
“这很正常,道佛妖三家对付鬼物的手段不同源,其下细分多派,各有差异。”
在瀚海楼看了那么多玉简,长烆现在也算是博识多闻,跟她讨论起修炼的问题,并不像以往那样心虚。
叶听荷:“对,但我的手段可能……格外奇特一些。”
更合适的形容词是“骇人听闻”。
“我曾听人说,西南方的阿林族人会将亡魂缝进兽皮当中,再以尸体饲养,使其神智堕入混沌,化为兽态,再驱使这些特殊的‘兽’来抵抗鬼物的侵扰。”
长烆再次感谢瀚海楼的玉简,让他能举出这样的例子来。
“那我还没有奇特到这地步。”叶听荷顿时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,态度也坦然许多,“我还担心会吓到你,没想到只是我没有见识。”
“我很少感到害怕。”长烆说,“我兄长曾说,我太过缺少敬畏之心,迟早会因此陷入大难。”
这句话后来应验了。
他险些入魔,不能升入天庭,只能在地下沉睡万年。
“呸呸,不能说这样的话。”
叶听荷抓着他的手,说:“恐惧会遮蔽人的耳目,所以只有胆大的人才能看到更多可能,这很好的。”
两人又说了会儿话,长烆见她精力又开始衰弱,便让她歇着,自己去看药煎得如何。
待他走后。
叶听荷迅速从床上爬起来,推开窗子。
看到院子里的花草倒伏一片,窗台上的荷花盆更是像被架在火上烤过一半,有小鱼翻了肚皮,莲花荷叶软倒,眼看是不中了。
她担心的事情,果然还是发生了。
“来人,快来人!”
叶听荷压着声音,急促地唤着院里的仆从。
很快就有一名侍女从回廊的另一边小跑过来,恭敬道:“小姐请吩咐。”
“记下这些花草的样子,去商会和花市多找找,尽可能找一样的回来,趁夜把它们都换了。”
侍女闻言疑惑地看向院中,而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。
早上这些花还是好好的,怎么现在都变成这样了?
“有问题?”
叶听荷当她是觉得这任务难以完成。
“没有没有。”侍女赶紧收回目光,“请您准许我用留影石录下它们的样子,好方便我与要采购的东西比对。”
“嗯。”
叶听荷示意侍女搞快。
侍女快速录下它们的外表和形态,便匆匆离开。
等长烆端着药回来时,某人已经窝回床上,一副需要人照顾的虚弱样子。
他们这边岁月静好,另一边,有人心情糟糕到了极点。
叶家偏远的一处佛堂中。
被禁足多年的三房老夫人方氏坐在门口纳鞋底。
与叶家其他人的青少年样貌相比,她要显得苍老许多。
头发花白,眼纹深深,像六十岁的老妪。
此刻她垂着头,耐心地往鞋底上扎针,仿佛一直在践行家主“没事干多纳几双鞋底”的话。
好似认命一般。
直到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,她才猛然抬头,露出一双精光湛湛的眼眸。
“良辰……你怎么变成了这样?”
针尖扎进方氏的手中,鲜血冒出,她却顾不及自己,跑到叶良辰面前,心疼地伸手,又不敢碰他的脸,悬在边上。
叶良辰的脸已经被自己打肿了。
原本清秀的小脸肿成两倍,青紫交加,十分可怕。
因为他当街说的那些话,叶长生罚他在祠堂跪五个时辰,他从祠堂出来也没给自己上药,直接来了方氏这里。
方氏拉着他进屋坐下,细致地为他涂药膏,轻声细语地问他发生了何事。
叶良辰眼神怨毒,说话竟没有带个人情绪,完整地说了今日的经历。
听到“叶听荷与叶祁比斗,以雷法击败他后昏迷”这段,方氏的动作猛然一顿,手帕掉到地上。
“长房的人,怎么能有这样的修炼天赋……”
她自言自语着,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,声音猛然变得尖利:“他们该代代庸人,短命福薄才对啊!”
这样她的嫡庶之论才能对他们家有利。
正因为长房嫡出无能短寿,叶默这个继室所出的次子才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。
叶良辰:“太爷爷这些年不知道给她用了多少天材地宝,才让她有了修行的可能,结果她与人交手不到一刻钟就吐血昏迷,果然还是废物。”
那些好东西若是用在他身上,以他的天赋,别说是叶夕照,便是叶景云也不及他。
“不。”方氏摇头,纠正他,“她已经不是废物了,这才多久,就能够打败筑基期的叶祁,若是放任她成长,日后谁也不是她的对手。”
“可她的身体这样差……”
“再差能比她从前差吗?她身体已经开始好转了,即便仍是个病秧子,也不是从前那个随时可能死掉的叶别雨!”
方氏目光渐渐狠厉。
还有一些话她没有跟孙子说。
那就是长房的人才是真正的尊贵。
这尊贵不是她散播的那些言论决定的,而是叶家之主,叶长生决定的。
若长房不死绝,叶家家产的大头必定被长房把持。
而他们这么多人只能分剩下的。
还要按能力去争。
他们三房要是有足够的能力,也不需要靠她这个妇人用手段了。
“良辰,你虽然有家主亲自赐名的殊荣,又有着尊贵的出身。但长房死得只剩她一个人,怜贫惜弱是人的通病,家主一直对她很关照。倘若她展露天赋,家主能分给别人的目光就更少了。”
“到那个时候,我跟你爷爷,你爹娘这么多年的心血,还有你这么多年的藏拙,都没有意义了。”
叶良辰攥紧拳头,不能接受这种事。
为了避免叶家其他人将对方氏的仇恨报复到他身上,他从小就扮演着轻狂愚蠢的浪荡子,四处惹事,不知被处罚过多少次,才让他们对自己放松警惕,不将他视作对手。
如果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,那他不是白吃苦了吗?
况且,这么多年下来,他的骄傲做不得假。
叶听荷从他的同辈变奶奶辈,就够让他难受,如果真让她处处超过自己……
叶良辰眼中透出森寒的杀意。
这杀意比他被操控着自扇耳光时还要强烈。
“您说的对,不能让她这样得意下去。”叶良辰看向方氏,“我给母家那边透露些消息?”
叶长生不准叶家人手足相残。
但外戚不算叶家人,外戚的附庸更不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