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前庭奢华的宴会相比,后院则稍显寂寥,红瓦墙映着交错的竹影,夜深露重,青苔石阶蒙着一层水雾,张怡索性脱了高跟鞋。
庭院弯弯绕绕,张怡一手拽着礼服裙摆和高跟鞋,问了一个女佣出口方向,又走了好一会儿,才看到红墙的拐角。
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熟悉的声音让张怡有些心虚,还未细想身体就已经做出反应,匆忙退后躲在墙后。
几个小时前与程明生不欢而散的程万洋既没有愤然离开,也没有重返宴会,而是出现了在偏僻的后院。
程家继承舆论战闹得沸沸扬扬,网上有关的遗产猜测张怡无意间也听到看到不少,豪门秘辛谁不好奇,但刚才与程明生的短暂相处令她心有余悸,她不敢再听。
那头窃窃私语,张怡正要离开,又听到程万洋陡然提高了声量,“闭嘴!”
张怡被这声吓得不敢动,定定贴着墙站在原地,程万洋像是被气的不轻,喘着粗气,缓了几秒后才继续说,“张铭,你别不知好歹。”
满含威胁的语气,可对面的男人毫无畏缩,但到底是比刚才收敛了点,“程总,我只是需要点钱救救急。”
原来是钱,程万洋脸色稍缓,他的个人公司财务再是怎么吃紧,可能应付张铭的钱却是绰绰有余,而超过他预料的是,张铭的胃口不止于此。
“我替程家卖命十几年,杀过人也坐过牢,要点股份不过分吧。”
说到股份,程万洋面色一凛,张铭嬉笑道,“您别紧张,股东会召开的新闻都出来了,我是信得过您才来找您的呀。”
和程家相处那么多年,除了深不可测的唯一继承人程明生,张铭对程家其他人的脾性可谓是了解透彻,程万洋既没有程万恒的果断坚决,更没有程万盛的心狠手辣。
程家叁兄弟里,程万洋就是个优柔寡断的庸才蠢人。
张铭当然不信程万洋能是最后赢家,但把柄在手,程万洋是如今他唯一能依靠的浮木。
“听说您私账烂了不少,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,恐怕强盛不日就要确定新主人了吧。”
“听说?”程万洋眉间皱出个川字,沉声着步步紧逼,“你听谁说的?”
头顶砰的一声,绚烂烟花绽放于黑夜,彩光照映下,地上的影子被不断拉长,程万洋立刻收了声,眼神示意着张铭。
交谈声戛然而止,张怡皱着眉,不等她细想,被当头一棒,意识昏沉之际。
“去查查这人和谁一起来的。”
“如果这件事办砸,你一分钱也别想要。”
程万洋盯着躺在地上的女人,确认记忆中没有这张脸,但宴会来的非富即贵,不得不谨慎小心。
林书音撩开张怡的头发,额头果然有一道疤,那日咖啡厅会面是她疏忽了,没能及时察觉异样,万幸给张怡的邀请函上有她的署名,程万洋顾忌张怡与她的关系,只是威逼,并没有痛下杀手。
这样想着,林书音不禁加重手上力气,张怡抽抽涕涕,同样紧紧握着林书音的手,“书音姐,我爸他……”
“别急,我来想办法。”
林书音轻拍着张怡的后背,眼底晦暗,心情复杂,从她发现张铭出现在强盛的那一刻起,她便对程家人有所怀疑,但是当她从张怡口中听到与设想不同的答案,她才惊觉,自己的怀疑有多么离谱。
地下车库里,张铭所看的方向,并不只有程明生,还有被她刻意忽视掉的程万洋,千丝万缕终于串连起来。
林书音忽然有些不明白,自己的怀疑是从什么时候,又是因为什么,为什么她会那么笃定就是程明生。
额头上的血管突突跳着,林书音疲惫地揉着胀痛的太阳穴,乌云散去,阳光倾洒,眼前阵阵眩晕,林书音脚步有些不稳。
耳边张怡急声呼喊着,可她已经维持不了平衡,再也没有任何力气,世界旋转、失重,最终安稳地落地。
看见突然出现的程明生,又看了看被稳稳横抱的林书音,张怡一下子止了哭声,“程、程先生?!”
心脏抽痛,林书音动了动手指,强撑着睁开眼睛,眼前是被她握皱的洁白衬衫。
程明生侧目说着什么,但林书音已经无力分辨,他们靠得很近,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,一声一声,盖过了外界所有的嘈杂。
林书音眼皮半阖,头朝后仰去,望向男人分明的下颌线,是她身在程家这团迷雾里太久了吗,不然怎么会迷失方向呢。
眼前忽明忽暗,接着是温柔的轻抚,暖流从抚摸过的掌心流进皮肤,她独自站在一片空白里,却没有感到丝毫寒冷。
醒来时,林书音目光虚虚地落在天花板上,躺在暖和舒适的被窝里,一时没分清刚才有没有做梦。
如果是梦,也是八年来,唯一能让她安然醒来的梦,或许这就是李斌说的美梦吗,白茫茫的,什么都没有,没有黑暗,没有悲伤,只有温暖。
林书音眼底湿润,侧过身体蜷缩着埋进被子里,单薄的后背朝向房门,程明生悄声合上房门,来到书房,将手里紧握的报告单扔进粉碎机里。
像是默许程明生私自将她带回公寓的行为,林书音没有离开,空旷了两日的公寓重新恢复人气,顺带着将她的私人书房堆满了文件。
八年前牵扯甚广,程万洋绝不可能留着把柄让人来抓,有关的证据恐怕早已烟消云散,除了张铭,好在两人虽利益联系密切,但并非无懈可击。
「听说您私账烂了不少」
程万洋的持股公司很多,林书音从早查到晚,才找到一个切入点,是一个开设初期就经历了股权混乱、资产权属不清的公司。
电脑发着幽幽蓝光,屏幕里不断切换着界面,林书音足足找了八个壳公司,才找到程万洋多层持股最终指向的那个上市失败的股份公司。
每个壳公司都已设立抵押,且所持有的股权,在短短一个月内全部集中质押给一个非金融机构,这不符合常规的经营性融资逻辑,程万洋借了过桥贷款。
食指关节轻轻抵着下唇,睫毛低垂,在眼底投下一小片思索的阴影,林书音登时皱起眉毛。
一个与强盛运营方向完全相同的房地产壳公司里,抵押物是未公布的新城规划区用地,她在强盛的未来开发项目里见过这块地,只是后来出了意外,内部信息泄露,被他人以极低成本提前囤积取得。
强盛为此展开过商业间谍调查,毫无结果,没想到问题在程家自己身上。
或许是为了躲避监管和避免惹人耳目,程万洋将抵押的核心资产全部下放在了下层壳公司里,对赌失败,全部冻结。
多层壳公司不是绝缘体,反而是“风险传导管道”,公司上市失败,程万洋没有及时还款,当其中一环爆炸时,冲击波会精准地向下传递,直至击垮整个链条。
这个道理,程万洋不会不明白,只是贪心不足蛇吞象,终归自食恶果。
日出将尽时,林书音将档案箱的内容整理成册,装进信封,当走出书房时,门口放着一张餐桌,餐盘还热着。
他来看过她,不止一次。
林书音握紧手里的文档,第一次踌躇和犹豫,他与程万洋是叔侄,尽管如今因股份争夺、遗产纠纷,差点反目成仇。
可她一定要找到李斌,无论生死。
房门缓缓合上,林书音没有再看餐桌,离开了公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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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看网上有个梗,说的是被气得心脏疼,结果被误当成了心动,我感觉阿音现在就挺像这种情况的hhh
因为还存留“前世”没有消散的情绪,看见程明生感觉不对劲,然后很自然地怀疑,结果发现自己怀疑错了人,但无从解释不对劲,于是只能强行自我理解成日久生情的“心动”。
PS:
1.拥月11和12的昏迷是剧情铺垫需要。
2.本章所写的金融内容全都是胡编乱造,只是为了写的高大上写得多了点。
